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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那不是一棵普通的树。”她说道。

  “嗯?不是普通的树?”我惊讶道。我陪伴爷爷那么多年,从没发现它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。

  “要说到这件事,恐怕你妈妈知道得都不如我多。你爷爷那棵枣树,可有来历了。”玮姨说道。

  “一棵枣树能有什么来历?”

  “我还是听我爸说的。大概一百二十多年前,画眉村有个大户人家生了一个小孩子,这个小孩子刚出生就生命垂危,刚从母体出来的时候一声都不哭,接生婆还以为孩子是死的。孩子的父母见孩子这样,认为养不了多久,就想遗弃。后来遇到一个算命先生,那个算命先生拦住孩子的父母说,这个孩子是木命,五行恰巧又缺水,出生的季节也不好,正是万木凋零,加上时辰也不好,这才使这个孩子命陷危难。并不是孩子身体有先天不足症。算命先生劝他们留下这个孩子。”

  “他们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吗?”

  “他们当然不听。他们认为,即使孩子可以养活,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,不如舍弃了这个,要下一个。那时候,几乎家家户户生十个八个,存活率远远不如现在高,最后一般只会留下四个五个。所以他们不在乎这一个。”

  这不难理解,第一,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,第二,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。

  “可是这跟枣树有什么关系?”我一头雾水。

  “你听我讲完嘛。可是,后来他们还是留下了这个孱弱的孩子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“因为算命先生跟他们说,这样的孩子很难见,但是一旦遇见,如果不好好养着,就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。就是说,如果那户人家遗弃了这个孩子,他们就要断绝香火。算命先生还给他们想办法,不知从哪里移植来一棵枣树,告诉那户人家要好生照顾那棵枣树。只要这枣树不死,他们家的孩子就不会出事。如果照顾不周让枣树死了,那么他们家的孩子也会死掉。算命先生还说,这都是因为上辈子欠了这个孩子太多,所以他这辈子找来了,要他们偿还上辈子欠的。既然他是找来的,就要好好照顾这棵枣树。你们对枣树替身照顾好了,他就不会找麻烦。”

  “这就是爷爷门前的枣树?”我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
  玮姨笑道:“你等我讲完嘛。那大户人家的老爷对算命先生说,你说的那个‘找’,跟‘枣树’的‘枣’不一样啊。算命先生就跟他们解释说,相传炎黄时期的一个中秋,黄帝带领大臣侍卫们到野外狩猎。走到一个山谷的时候,又渴又饥又疲劳。突然,他们见到半山上有几棵大树,树上结着诱人的果实。大家连忙奔过去,抢着采摘,吃起来酸中带甜,分外解渴,疲劳都被忘在了脑后。大家连声说好,但都不知其名,就请黄帝赐名。黄帝说:‘此果解了我们的饥劳之困,一路找来不容易,就叫它“找”吧!’后来仓颉造字时,根据该树有刺的特点,用刺的偏旁叠起来,创造了‘枣’字。所以呢,在渊源上,它们是同一个字。”

  “枣树的‘枣’字这样来的?真的假的啊?”我问道。

  “传说嘛,谁知道真假?反正那户人家就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话,特别细心地照顾那棵枣树。”

  “说来也奇怪哇,自从种了那棵枣树后,那个孩子渐渐壮实起来。但就是有一点不好,他的头发到了春天就拼命地长,并且黑得发亮,五六天要剪一次,不然就要拖到地上去做扫帚。到了夏天长的速度就慢了,黑色也像正常人一样。到了秋天,头发就开始落,颜色变得枯黄。到了冬天的时候,他就变成一个光头了!一般的枣树活过百来年没有问题,可是有一年它却不再发芽,突然枯萎了。就在那年,五十多岁、平时还健旺的他也突然病倒,然后去世了。你爷爷家的枣树,就是由那棵枣树结了果,落了枣子在地上又生出的小苗移植过来的。”

  这时,妈妈将一盅糖水茶端过来递给她。

  “这个事情我还真一点儿也不知道呢。”妈妈说。

  玮姨笑道:“你问你爹他也不会说啊。我们外家的人反而知道得多一些。”她将头调转过来,对我说:“所以说啊,现在那枣树不行了,你要那个一点儿……”她眨眨眼。

  我勉强朝她笑笑,心里却灌了铅似的沉得胸口发疼。

  “对了,今天遇到一个怪事。”玮姨将糖水茶放下,说道。

  “什么怪事?”妈妈问道。

  “九坨今天找到我家来,问我前些日子他吃掉的狗的骨头还能不能找到。我看他一身脓包,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。”玮姨撇嘴道。

  我这才知道,那个人原来叫九坨。这么古怪的名字。

  妈妈问道:“他来找你?”

  “是啊。我很纳闷,他来找狗骨头干什么?当初他吃完狗肉拍拍屁股就走了,留下一地的杂碎,让我好一顿打扫。我说我把狗骨头通通丢火灶里烧了。我想这下他该走了吧。没想到他居然要去我家火灶里翻灰。他本来就有点儿赖子性格,我怕他纠缠,就让他自个儿去火灶找狗骨头。那骨头一烧,肯定都像木炭似的,碰一下就会成粉末。他找到也拿不走。后来他居然抓了一把犬齿出来,欢喜得不得了。他问我知不知道哪些是狗的上牙,哪些是下牙。我哪里知道?他高兴得像捡了一把金子,说不知道也没事,然后喜滋滋地走了。我看他那些脓包里的毒气是侵入脑袋了,有点儿犯神经病。”

  我正要说清缘由,见妈妈朝我使眼色,便忍住没说。玮姨是二奶奶的儿媳,跟她说这些确实有些欠妥。

  玮姨喝完茶就走了。

  我问妈妈:“九坨真要按照爷爷说的那样划破伤口?”

  妈妈一面收拾茶盅一面漫不经心地说:“谁知道呢?”

  有些事情不管你想不想知道,它都会像决堤的潮水一般淹没人群。无论好事还是坏事,人们口口相传的速度时常让你惊讶。

  傍晚的时候,人们就传开了——九坨发狗疯了!

  有人赌咒发誓说,他看见九坨像狗一样流着涎水四处乱跑,眼睛发红,见人就咬。其状况跟二奶奶葬礼上那条突然发狂的狗类似。

  又有人说,二奶奶的狗回来报仇了,因为有人看见九坨的腿上染了血,似乎就是从那条狗生前咬过的地方流出的。

  有人立即附和赞同,因为在九坨家里发现了好多狗的牙齿。

  事情越传越离奇,到最后居然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——九坨曾经得罪过二奶奶,二奶奶的狗为了报答主人在葬礼上咬伤了九坨,九坨一气之下将狗打死并吃了,死去的狗不安宁,现在来报复九坨。甚至有人说在九坨发狗疯前听到了激烈的狗吠声。

  再后来,又听人说,村里几个年轻汉子已经将九坨抓住捆了起来。可是手指粗的麻绳根本捆不住他。几个人一商量,就用铁链将他套住,像拴狗那样将他困住。

  也许是因为爷爷的原因,妈妈听了传言后坐立不安,叫我陪同去看看九坨。

  第六章 像黄鼠狼吃活物的人

  九坨虽然跟我们是同村,但是由于我们这个村的人口比较多,村就被几座山分成了好几部分。每一个部分都有别称。最大的聚居区叫做“大屋里”,以“大屋里”为参照,正对“大屋里”的部分叫“对门屋里”,我们这部分在它后面,所以叫“后屋里”。九坨他们的部分在侧翼,所以叫“侧屋里”。

  从我们“后屋里”走到“侧屋里”,还要穿过几个有别称的小聚居区,加上路不怎么好走,大概耗时二十分钟。

  在路上,妈妈告诉我,九坨的命其实很苦。他爸妈都是赌鬼,天天不离牌桌,很少管他。他出生的时候,他爸还在打牌。接生婆找到他爸,问孩子取什么名字。他爸拿出一张牌大喊:“九——坨——”

  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。

  他爸妈不管他生死,他只好自己养活自己。他年纪小的时候没办法靠劳力养活自己,所以经常偷别人家的东西填肚子。村里要是无故少了鸡鸭狗,百分之两百都会去找九坨算账。开始九坨还会害怕,渐渐他就习惯了。失主找上门来,骂他不还口,打他不还手。

  习惯形成了就难改。他长大后隔几天不偷点儿东西就手痒痒,但是他从来不偷太贵重的东西。

  二奶奶眼睛不好,行动又慢。所以九坨经常去偷二奶奶辛辛苦苦养大的家禽。二奶奶追不上,打不到,每次都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。二奶奶送儿子读书本来就欠债,养点儿鸡鸭卖了还能换点儿油盐钱。九坨这一搅和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  二奶奶跟九坨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上的。

  所以,二奶奶的狗在葬礼上自然没有放过九坨。